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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一點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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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便過去報信,只能等他們來找她請安了。

好容易都把人給打發下去了,徐循只覺得腦仁疼,揉著額頭半天才喘過氣來,問趙嬤嬤,“中午都用什麽啊?我可什麽都不想吃,就想吃點清口的菜。這一上午給我累的……要不然,下一碗面吃算了。”

趙嬤嬤笑著說,“您現在都是妃子了,難道中午就吃一碗嬤嬤做的手搟面呀?”

趙嬤嬤的手搟面還是當年她試圖教徐循下廚時候做的,不過徐循從小跟母親在竈上混,對於做飯的程序不比趙嬤嬤生疏多少,也沒上幾節課就出師了。不過當時也是頗混了幾頓趙嬤嬤做的手搟面的,此時趙嬤嬤打趣起來,徐循也不免哈哈一笑。她正要說話時,外頭只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急急地在門外喊了一聲,“聖駕到——”

還沒說完呢,砰地一響,外頭屋門被人推開了。緊跟著,裏頭門簾子一揚一摔,新科皇帝大踏步就沖了進來,一點也沒有皇帝該有的穩重。他的視線在屋內急急轉了一圈,很快就落到了徐循身上,現出了明顯的驚喜。

“回來了!”皇帝一邊說一邊就向徐循走了過來。身邊馬十不失時機地補充了一句,“皇爺一聽說娘娘回來了,飯都沒吃,剛散朝就回內宮了……”

徐循自然是早站起來迎接皇帝,聽到馬十爆料,不免有些欣喜,含羞笑著掃了皇帝一眼,便垂下頭去。皇帝哈哈大笑,握著她的肩膀一下就帶到了懷裏,緊緊擁著徐循,不言聲抱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這一次,真是委屈你了!”

徐循被皇帝緊緊擁在懷裏,心裏也是有點激蕩,她閉上眼,一時什麽也不願想,只是全心全意地沈浸在了熟悉的胸膛裏……

☆、奸妃

年輕的情侶經月不見,彼此間肯定都是很想念的。不過,現在徐循的大郎乃是皇帝了,做事也就不能那樣隨心所欲。畢竟也要註意到影響,白晝宣淫之類的事,起碼現在還是不能做的,兩個人擁抱了一會,皇帝很自然地就在徐循這裏留飯了。兩人飯沒吃多少,整頓飯都在嘰嘰喳喳地說話。

由於皇帝本人是不可能唧唧喳喳的,饒舌的非徐循莫屬,徐循看自己說什麽皇帝都愛聽,就絮絮叨叨地把她在南京的日子,連一頓飯都報告給皇帝知道。皇帝也的確是聽得興致勃勃的,尤其是對於徐循在逼宮前感受到的氛圍,更是有興趣,時不時地就和徐循點評,“胡大人心是好的,就是太老謀深算了,他這是在和我鬧脾氣呢。”

徐循有點不懂,皇帝就隨口分說給她聽。“……怕是早猜到我去北京了,他在那著急上火地擔心我病重了,說是內外交通被阻隔,醞釀著要逼宮,其實都是做給外人看的。胡大人要沒一口咬定我就是病沈了,南京那邊的風向不會到最後幾天才開始轉的……至於逼宮,那是老人家鬧脾氣呢,嫌我沒給他遞話,見外了。”

徐循聽得暈暈的,“大哥你越說我越不懂了……反正那些人裏,多的是沒安好心的,好比那個司禮監黃儼,那副嘴臉我看了就討厭。朝廷裏的大人們,你怎麽處置那我可不能過問。就是這個黃儼,絕對不能讓他好過了去。”

宦官不過就是天子家奴而已,而且又是已經失勢的漢王黨羽,惹得寵妃不高興了,他不死誰死?皇帝根本都沒當回事,隨口道,“快了,先捉起來,什麽時候我們小循高興了,打一頓杖殺了他。”

徐循皺了皺鼻子,“我才不要,殺了他豈不是臟了我的手?”

皇帝樂了,“那要是我下令殺了他,就不是臟了你的手了?”

“那您殺他又不止是因為我……”徐循和皇帝辯論了幾句,皇帝落入下風,只好舉手求饒道,“好好好,是我要殺,我要殺——回頭就殺!”

徐循先還看黃儼不順眼呢,這會兒又有點不忍心了,“到底是一條人命,因我一句話就沒了,我心裏也不落忍……要不然,打發他去守靈也行,那比死還讓人難受呢。”

守陵在很多時候基本就相當於囚禁了,在那樣鳥不拉屎的鄉下地方呆著,沒事也不能進城,大家又都知道是失勢的了,勢利眼們豈不是可著勁兒糟踐了?其實也挺能收到懲罰的效果了,皇帝嗯了一聲,沈吟著點頭道,“也行——唉,其實也是因為宦官裏無人可用了,不然,黃儼還能在南京混飯吃?怕是早都要去中都守著祖墳了。”

現在的宦官們,知書達理的很少,多半都是不識字的。做點粗活還好,一旦要充塞重任,就有點提不起來了。文皇帝身邊的那些知名宦官,大多都是另有際遇才學會識字的,要不然就是等被重用了以後自己私下讀書認字。總的說來,宦官在政治上有所建樹的都不多,現在得用的那還是文皇帝手裏留下來的老人,這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肯定還是想要一批自己的嫡系人馬的。

當時在南京跟隨徐循的一批內侍,也就借著這股東風發達起來了。王瑾、金英、範弘這樣的大伴、教導型宦官,現在可都是正兒八經的穿紅內侍,襕衫太監,都開始參與司禮監事務了,馬十等人現在也都是幹清宮裏的管事內侍,可說是位高權重。不過,皇帝並沒有讓他們每個人都參與政事的意思。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走這條路,這也是沒辦法的。

“我想著,還是該開個內書堂,教教他們做人的道理。”皇帝一邊忖度著,一邊心不在焉地和徐循說閑話,“也好讓他們知道忠君。別成日裏就想著吃裏扒外,占宮裏的便宜。”

這等於是明目張膽地在違背內眷不能幹政的祖訓了,徐循微微一怔,提醒皇帝道,“只怕大臣們知道了,又有話說呢……”

“唉。”皇帝嘆了口氣,也有點郁悶。“都欺負我年輕,不是馬上天子,又不像爹,怎麽說都處理了二十多年政事……”

皇帝今年也就是二十多歲,作為天子還是年輕了點,和內閣裏的老臣們抗衡,多少有點力不從心。此消彼長之下,君權就有點被架空的嫌疑了。想讓宦官們讀書,其實也就是想要多個幫手而已。能進內書堂的肯定都是皇帝的嫡系,到時候各地鎮守太監都是皇帝自己的耳目,被底下人糊弄的可能就少得多了。

這裏面的道理,徐循不是全明白,也不是全不明白,大約也是隱隱約約在兩可之間的樣子。不過她本能覺得這是大事,自己不好隨便表態,猶豫了一下,便道,“這麽大的事,還得問過太後娘娘吧。宦官幹政,好像不是什麽好名聲……”

見皇帝面色有微妙變化,她又道,“但我也隱約聽說,現在內閣閣老,比什麽六部尚書還威風多了。有人說,沒了一個丞相,倒多出六個來了……大哥就是神仙,也沒法一個和六個鬥啊。”

“就是這話了。”皇帝面容舒展,“光是文書一天就有那麽多,沒人幫我參謀著,我從睜眼到閉眼就光忙這些事了。”

朝堂上的事,徐循其實也頂多就是順著皇帝的話說幾句,她弄不大懂,肯定也就沒有自己的見解。不過也就是因為如此,皇帝才能放心說話,和她抱怨了好大一通內閣的管頭管腳,“你頂幾句牛,就敢威脅著要撂挑子,真是太過分了!”

徐循見是時機,便溫言道,“畢竟都是老臣子,越是有本事,越是有脾氣,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您和老人家計較什麽呢。不是原則上的事,能讓就讓一步了。先將容忍的樣子做出來,他們再那樣得理不饒人的,天下人便都覺得是他們失了臣子的本分,您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到時候,就是要動手也好,您也都占住理了嘛……”

她瞥了皇帝一眼,見皇帝似乎有所意動,就又加了一把火,“再說,哪有內閣的閣老們彼此親密無間的道理?這都是文皇帝留給昭皇帝的老底子,昭皇帝照樣留給您的。既然是傳後的人事底子……”

如果說皇帝是帝國領導班子的一把手,那內閣閣老們就是二把手了,二把手之間矛盾重重都是很常見的情況,有時候一把手甚至會放縱這樣的現象出現,因為二把手要是聯合起來,架空一把手那都是分分鐘的事。皇帝這孤家寡人的說法,不是開玩笑的,除了自己的奴才宦官以外,內閣裏根本沒有人會和皇帝是一條心——真要有人完全臣服於皇帝了,他也就將不見容於士林,會被徹底罵臭、架空……

這道理,徐循從前也是不清楚的,都是在南京的時候聽柳知恩他們分析逼宮的那幫子人彼此間是什麽關系的時候,慢慢地琢磨出來的。既然是磨合了很久的一個人事班子,那不必說了,這幫老臣之間肯定都得留有一些矛盾在,不然,常年遠征的文皇帝,身體孱弱的昭皇帝也不可能完全放心的。現在他們聯合在一起欺負皇帝,是因為皇帝給了足夠的壓力,迫使他們抱團,等到皇帝這裏一放松了,說不得他們自己都要彼此疏遠,到那時候,皇帝再想要立威,都是很容易的事了……

皇帝哼了一聲,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忽然笑著拍了徐循豐潤多汁的小屁屁一下,力道不輕也不重。

“誰教你這麽說話的?是娘還是皇後?”他半閉著眼睛,嘴唇微微地翹著,似笑非笑的,看似莫測高深,其實從語氣來聽,心情應該還不錯。

徐循馬上就把這番話給栽贓到太後頭上了,反正的確也是太後督促她來解決這個問題的。

“是太後娘娘明裏暗裏和我說的……”她承認道,“她還說,要是繼續這麽爭下去,我少不得要落個奸妃的名頭。”

說著說著,小姑娘都有點泫然欲泣了。“南京的事,人家可沒安壞心,雖說心裏也冤屈得很,但……左思右想,也只能讓一步了,不然,吃虧的還是我……”

“所以說!這些文官心思真是歹毒。”皇帝也是被氣著了——這說起來,徐循真委屈不假,他也委屈啊,大臣們一個個和他頂牛,其實是看不慣徐循嗎?不是,就是看不慣他在危急關頭把重責大任交到了一個女流之輩身上。“一個個都是蔫壞、刁壞、毒壞!都是被阿翁和阿爹給寵壞了,學高皇帝一般殺一通,就知道該怎麽辦事了!”

話雖如此,但高皇帝的時代,畢竟是早就過去了。再說,那時候人丁雕敝,官員人數都不多,管也還管得過來。現在人煙稠密,官也多了,聚合在一起那也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就是徐循,雖然在皇權最密集的宮裏生活,卻也不認為皇帝真能說殺就殺。文皇帝殺了那麽多宮人,可對大臣們,最壞也就是進詔獄、抄家,殺頭都是很少見的。雖說她心裏不太服氣,但卻也還是潛移默化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反正我不管。”她和皇帝撒嬌。“您要和他們頂牛,換個事兒頂吧。別再拿我的事當話口子了,大哥,人家不要做奸妃——”

活色生香的愛妃在懷裏扭來扭去地撒嬌,本來就難以令人抗拒了,兼之徐循還是勞苦功高,他的確覺得對她有點虧欠,皇帝被她推著、搡著,心思便漸漸地也軟和了下來,卻還是有點抗拒,“本來我這硬著呢,忽然又軟了,不知道的人,還當我是對內閣服軟了!”

徐循撲哧一聲就笑了。“大哥要對著他們能硬起來,那才糟糕了呢!”

皇帝先一怔,再才明白徐循在打趣自己口誤,他禁不住又拍了徐循尻尾一下,“你啊!”

“啊,原來我說錯了?”徐循故作害怕,“其實大哥對著那幫子七老八十的大人們,一直都是很——硬——的——”

皇帝氣得呀,也不顧是不是白天了,當下就讓徐循明白了一點:天子同志的口味並沒有發生變化,對著內閣大臣們,他是思想上硬,對著油嘴滑舌的徐娘娘嘛,那就是身體上硬了……

當天下午,皇帝便正式下了詔書,冊封徐循為莊妃。雖然壓根就沒把賢妃之爭的事寫進詔書裏,但明眼人都是看得清楚的:徐娘娘一到京,皇帝就改了主意,這明顯是徐娘娘居中說了話的關系。

本來一場風波,都快進展到廷諫的地步了,也不知有多少人要因為仗義直言被貶斥出外。徐娘娘一到京,一切風雨消弭無形,雖說她是辭去了賢妃的嘉號,但京中也是有了說法:這徐娘娘的做法,確實是真正的賢明呢。賢妃嘉號,其實她確實是當之無愧的……

☆、莊妃

風風雨雨,終究是有過去的一天。等徐循的封號定下來了不久,朝廷也就迎來了一連串的冊封大典。當然打頭的非皇後冊封大典莫屬了。這也是國家級別的盛典,不誇張的說,整個朝廷乃至後宮,除了太後、張太妃、李太妃和文皇帝貴太妃以外,都要因為皇後冊封大典而動起來。

禮部官員什麽的就不多說了,早就忙得焦頭爛額、雞飛狗跳的,連著司禮監和太常寺的大太監們都是罕見地行色匆匆。前好幾天就開始在奉天殿裏忙碌了——這三大殿雖然平時也用不到幾次,但遇到有國家大事的時候,還是很離不開的。尤其是奉天殿,規模最盛大的禮儀都是要在這裏舉行。

徐循她們這些後宮妃嬪當然是不可能瞧瞧熱鬧就算數的,她們也被發給了簇新的禮服,所有人都動員起來整改尺寸,梳理發飾——剛搬過家,很多東西都要現去翻找。若是宮裏的嬤嬤們不大精明能幹,這時候可就有點頭疼了。而更浪費的是,因為她們都還沒有受冊,所以給做的還是太子才人級別的常服,皇妃禮服現在都還沒發給呢。等到冊封禮的時候,少不得又要來做好幾套符合皇妃身份的禮服。

反正皇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了,司禮監屬意她們謹守禮制,徐循等人也沒什麽可說的。眾人忙著換了新衣服,就去坤寧宮前排練一下屆時的站位等等,雖然第二日才是冊封大典,但這會兒坤寧宮裏都已經設好了禦座和冊案。外命婦什麽的也都要入宮來排演一遍流程。

第二日早上,皇後很早就起身要出去奉天殿接受冊封和百官朝賀,徐循等人倒可以從容起床打扮,等皇後回坤寧宮後,在宮中朝賀她一遍,這一天她們的事就算是完了,大約也就是站一個時辰完事。

至於皇後和皇爺就沒這麽輕松了,皇帝早上冊過皇後以後,晚上還要自己出去受百官稱賀上的表箋,然後兩個人一起齋戒三天,到第三天連徐循等人都加入進來。然後所有人再跑到太廟跟前去再行一次禮——皇後謁廟禮,這一次禮儀的隆重程度和冊立比也是絲毫不差的。尤其是跪拜上香的次數也是增加了很多。

這些事都折騰完了,回去以後再陪著皇後把張太後拜謁一遍,所有人在宮中飲宴一番,前後折騰超過七天的皇後冊立儀才算是告一段落。如此的冊立大典,雖說只動員京官,但在禮儀的繁瑣程度上卻是絲毫都不遜色於皇帝的登基大典的。這也是體現了皇後和皇帝的敵體地位——皇後‘小君’,在國朝出現大事,皇帝不能執政,宮中又沒有太後的時候,朝臣們能夠順暢地接受皇後監國,卻不會多搭理妃嬪們的一句話,不管她的地位有多特別,身份有多尊貴。參政,在後宮中始終都是只屬於皇後的特權。

忙完了皇後冊立儀,接下來的皇妃冊立儀就相對要簡便一些了。起碼徐循只要參與自己的那一場就行了,倒是剛入宮的那些小妃嬪們比較可憐,身為宮中僅剩的內命婦,她們還是得和親王妃等一起參與每一場皇妃冊立儀。

按照冊封詔書的時間順序,冊立儀也是安排的孫貴妃、何惠妃、徐莊妃這樣的順序。徐循的永安宮一直都在忙著給徐循做衣服打首飾的事兒,有點空徐循也趕緊去給太後和文廟貴太妃請安說話,再說,還有幾個小妃嬪也被分到永安宮的管轄下居住,徐循也得表示一下關心之類的,對於別人的皇妃冊立儀她是沒什麽閑情逸致去關心。也所以,等孫貴妃的冊立儀都過去了兩三天了,她才聽說:孫貴妃的冊立儀上,居然除了金冊以外,還出現了金璽。

皇後和皇妃的禮服差別雖然不是很明顯,無非是皇後多了一件翟衣,用的也是龍冠,但冊書的頁數有不同以外,最大的不同還在於,皇後可用寶璽,皇妃卻只能用印。所以皇後冊封禮上,不但有冊案,還有寶案,皇妃冊封禮上就只有冊案一尊了。印璽雖然可以合稱為一物,但在禮制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質。印那誰都可以有,寶卻只能是皇帝夫妻使用的,僅就後宮來說,太後之寶、皇帝之寶、皇後之寶,都有號令六宮的效力,而妃嬪之印,能管的也就是自己一宮的區域了。

雖然這東西還是象征意義居多,事前都沒有任何招呼,事後也沒有什麽解釋,但金寶的出現,對宮裏這些渾身安滿了機簧的人來說,已經是個極為明顯的信號了:必要情況下,貴妃也是可以動用金寶,號令六宮的。

這麽一來,除了禮儀衣飾上的些微區別以外,後妃之間,還有什麽不同呢?

徐循本來還時常去坤寧宮陪皇後說說話的,消息傳出來以後,倒是不敢過去了:這件事,清寧宮那裏是風平浪靜沒有一點反對的聲浪,可見太後老人家也是持默許態度的。皇後肯定也不會多說什麽,可心裏是什麽滋味,那誰想不出來?這時候過去了,這件事是提好還是不提好?提不提,都是徒亂人意。

她也不想去長寧宮給孫玉女道喜——徐循覺得這件事太沒意思了,讓人聽了都覺得訕訕然不是滋味,她也不願和那些低等妃嬪們混在一起,去趁這個熱鬧。

“趙昭容、吳婕妤是第一批過去的。”孫嬤嬤倒是很關註新人們的動向,“曹寶林、焦昭儀是第二日過去的,倒是李美人、王美人和吳美人、劉美人到現在都沒過去。”

趙昭容、吳婕妤和曹寶林、焦昭儀,是這一次選秀中被正經采選出來的四名新人,至於四位美人,李美人、王美人就是從前伺候皇帝於潛邸的青兒、紫兒。吳美人、劉美人是沒上冊的,待遇低了一些。

要說才貌等素質,選秀出來的那畢竟是萬中選一,怎麽都比宮女子出身的這四位美人好。但四位美人卻是占了年資的便宜,在宮裏那都是有背景有出身的,也早都被收用過了。李美人、王美人甚至就是皇帝的啟蒙先生……說起來是要比還沒侍寢過的四位新人更有底氣。尤其是劉美人,怎麽都要顧忌到舊主的心情,起碼得等何惠妃被冊封完了,去過舊主那裏了再往長寧宮去才好。徐循聞言,不過一笑,她對這事最遺憾的就是自己當時在南京,沒能給花兒爭取上名分,至於說別的和新人爭風吃醋之類的事,那根本都不是徐娘娘的作風。身為新人比較謹慎,皇後和貴妃是兩邊都不想得罪,這種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嬤嬤有些微詞,“別人也罷了,趙昭容應該也等一等的。”

四個新人外加四個美人,一共八個低等妃嬪,孫貴妃長寧宮管得最多,吳婕妤、曹寶林、吳美人現在都在她手下住。何惠妃管了焦昭儀和她自己婢女出身的劉美人,徐循呢,這裏是趙昭容和李美人、王美人,論品級是比長寧宮差一步的,不過勝在兩個美人都是熟人了,也能說得上話一些。李美人和王美人沒去參拜孫貴妃,說不得也是為了等徐循的冊封禮也未必呢。比較起來,趙昭容的態度就有點急功近利了,連曹寶林都比她沈得住氣點。

徐循不否認自己心裏是有點微微的不舒服,但她懶得去計較這些個,只是嘆了口氣,“怪道說女人多了都是戲呢,咱們這才十幾個人呢?就有這麽多講究了。她愛去就讓她去吧,難不成因為她過去了,咱們還要為難她麽?”

李嬤嬤也就不說話了——徐循要封妃,待遇肯定有變化,永安宮裏也是要進新人的,嬤嬤們心裏也都裝著事兒呢,以後還能不能和今日一樣被信用,就得看她們的表現了。所以幾個嬤嬤現在也是越來越註意,就怕自己說話不順徐循的耳。

“您來試試這身襖子。”她從長案上把衣服取下來了。“繡娘們也是辛苦,這一陣子都睡不好覺呢,要趕的衣服太多了。禮服還好,便服就是做得不經心了。”

徐循也就懶得再關註外頭的事了,她又開始履行最近最主要的任務:充當衣架子。

何惠妃的冊封典禮風平浪靜,用的還和以前一樣,是鍍金的銀冊,給的是金印。反正內外命婦行禮如儀,沒聽說有什麽事兒發生。她的冊封儀完了以後,就是徐循的冊封禮了。頭天晚上皇帝還特別跑來看了看徐循,笑道,“天氣冷了,我那天在皇後那裏還說呢,給你禮服做大一點,你禮服下頭多穿幾件衣服,也免得著涼了。”

他這卻是有點想當然了,冊封儀上穿什麽那是有嚴格規定的。徐循就是想少穿都不行,更別說多穿了,只是她也不忍打擊皇帝,因溫言笑道,“我也早準備了,想著多穿兩條護膝,這樣跪著的時候膝蓋也舒服點。”

“可不是的了,你胡姐姐就是跪得久了,回來就犯咳嗽。”皇帝說道,“這幾日又病著呢,明日受你朝拜,還得支著身子起來換衣服。”

皇後冊封那天,天氣特別地冷,皇後又起得早,穿得也是禮制裏規定的那幾件,再說這種冊封大典的日子都是不敢吃太多的,空著肚子吹了一天的冷風,又凍又餓的怎麽能不病了?徐循笑著說,“她那個冊封麻煩,得跪好久,我這個簡單,穿得也沒那麽沈,不至於生病的。”

一邊說,一邊還情不自禁地顯出竊喜的樣子,仿佛不必做皇後而受那麽麻煩的冊封,很值得高興似的,皇帝看了,禁不住在她額前彈一下,笑道,“真是傻樣。”

忽然又想起來,遂掰著指頭給徐循算,“因這幾年事多,你又不在,幾次發錢發東西你都沒拿多少,你看你這宮裏,像樣的擺設都沒幾件。快想想還缺什麽,借封妃的機會,一發賞了你。”

徐循環顧屋子,看著那太孫婕妤時賞的五彩大盤、青花大瓶、王瑾給送來的芙蓉石盆景,太孫妃有一次送的玉插屏,孫貴妃前陣子過來玩帶來的紫檀筆山……一時頗有些無語,只好搪塞皇帝道,“我這東西都是夠的了,就是人不夠使——我也不要逾制的人口,您就用心多撥幾個伶俐的宦官、宮女來給我使喚就行了。”

幾個嬤嬤頓時都豎起耳朵了,皇帝多靈敏的人,焉能沒有察覺?掃了她們一眼,再看看一無所知的徐循,不由得在心裏就嘆了口氣。

這丫頭,就是當了妃子,都不讓人省心的。有事的時候靠譜,沒事的時候,就開始冒傻氣了……

剛這樣想,徐循就添了一句,“現在要管的人多了,嬤嬤們也有點忙不過來——我也舍不得放她們出去管事兒,這都是要留著貼身服侍我的嘛!”

看她且言且笑的樣子,連皇帝都有點琢磨不出來,徐循說這話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了。

他還真琢磨了一會,看了看徐循,不由得又失笑起來。——自己的女人,又不會算計自己,有心還是無意的,重要嗎?

“也是,現在畢竟是妃了,下面也有人要靠你吃飯呢。”皇帝想了想,也覺得要有一個人來幫著徐循管事兒,不然,徐循平時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偶然管事還好,長期要她用心辦事,也累得慌。“那這事就包大哥身上了,一定給你挑幾個可心的人來幫忙。”

徐循笑開了——卻又一垮臉。“大哥,你今晚可不能在這兒吃飯了。”

一般留下來吃飯就是要過夜的,徐循今晚伺候了皇帝,明天難免體力不濟,冊封禮要支持下來,就比較吃力了。

正因為徐循不是很擅長拍馬屁,這句話就把皇帝給說得特別高興,他哈哈大笑,擰了擰徐循的臉蛋。“傻呀,難道我留下來,就必定要做那事兒?我今兒還就在你這裏吃飯了——咱們也說說話,和我們小循說話,心裏特別敞亮、舒服。”

徐循還有點不情不願呢,“……好吧,那你可不能反悔啊……”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皇帝倒琢磨起來了,結果,雖然沒有把徐循給正法了,但當晚到底也讓她又下了一回棋,這才肯和她一道沈沈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徐循也是一大早就被叫起來了。都沒人顧得上床上的皇爺,一屋子人圍著徐循打扮,先讓她沐浴過了,然後換上嶄新的白色裏衣,外穿青緣襈的織金雲龍襖子,紅緣襈的織金雲鳳裙子,再加一層交領窄袖淺色護領的桃紅金繡團鳳的褙子,再加一層青底鸞鳳雲紋的鞠衣,外披大紅纻絲的大衫,這算是把衣服都穿完了。

然後開始加佩飾,深青色的纻絲霞帔掛了鳳紋玉墜子,腰上先系一層紅線羅的大帶,帶下掛白玉雲樣玎珰,玉花彩結綬,然後是一層玉革帶,用青綺,描金雲鳳紋,十件玉片,三件金片釘成一條革帶,光是這條帶子都有四斤多。再穿上青線羅的襪子,描金雲鳳紋的青綺鞋,鞋頭鑲嵌三枚明珠——到目前為止,徐循的衣服算是穿戴完了。

接下來就是更重的翟冠了,皇妃的翟冠大概和太子妃的鳳冠是差不多的規模,只是用翟鳥而不用鳳鳥而已,其華美自然是不必多說的了,重量也不必多說。光是金簪、金鳳、珠寶鈿花這樣的佩飾都有快一斤了,而這些東西還只是用來固定鳳冠的而已。整個鳳冠裝飾了各種雲片、珠翠、蕊頭、珠花、翟鳥等等,起碼有五斤之多……最後再拿上一個玉谷圭,她的行頭就算是徹底完成了,她整個人基本也已經等於是被壓得、捆得都動不得了。

徐循現在算是領會到了張太後和皇後的厲害了,她們穿著這一身衣服是要一穿一天的——她呢,穿上這一身衣服以後,不是別人攙扶都是很難走動,才站了一會兒,脖子簡直都要斷了……

也別說冷了——她走上幾步就開始發汗,所以一早上她連水都只喝了一口,吃了一個雞蛋就再不敢吃什麽。好容易等得到了時辰,一行人把她挾持出去,在宮裏等待皇帝的大駕。

雖然昨晚就在永安宮歇的,但皇帝必須去華蓋殿打個轉,也是早被人接走去梳洗打扮,和裝扮洋娃娃似的穿戴一新,不過他不必像冊封皇後一樣,穿最隆重的袞冕,皮弁服也就夠了。在華蓋殿裏裝模作樣一番以後,派個穿紅內史來永安宮冊封她。徐循則在左右扶持下迎出宮門外,再回來行禮。

站了這麽久,又走了這幾步路,徐循這時候已經是渾身酸痛了,她艱難地在嬤嬤們的幫助下下跪行禮了好幾次,接了金冊、金印以後,差不多就算是禮成。徐循可以用近一個時辰,把她用兩個時辰畫的妝、梳的頭發和穿戴的行頭給卸下來了——不過不要急,這也不是說整件事能就這麽結束。

大約第二天上午,徐循和皇帝又要全副武裝起來,一起去奉天殿拜謁一番。跪拜完了以後,皇帝可以在奉天殿嬉戲一番。徐循本人則要回永安宮升殿,大開正殿所有門扉,一邊吹著冷風,一邊在寶座上接受(這一陣很勞碌的)內外命婦們以及她娘家親戚們的朝拜。

朝拜完了,擦擦被吹出來的鼻涕,還來不及和娘家人多說幾句話呢,她就得去拜謁兩宮了。先到清寧宮給皇太後行禮,再去坤寧宮給皇後行禮。兩宮都穿燕居服(也是禮服的一種,不是便服),在正殿等候,這麽著拜過了以後,整件事才算是徹底結束。不論是名義上還是禮法上,徐太子才人都是正正式式地成為了徐莊妃。

然後,徐莊妃也很不負眾望地緊跟著皇後、孫貴妃、何惠妃的腳步,順利地病倒在床了……

隆冬臘月,這樣從天沒亮到天已黑地折騰上兩天,能不生病嗎?這一身衣服,那是冬天吹風寒,夏天捂中暑,春秋天還能給壓出病來呢,所謂的冊封大典,完全是純體力活啊!

徐莊妃倒在床上咬著手帕,一邊打噴嚏一邊憤恨地想:原來皇妃的尊榮,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不過,冊封大典雖然辛苦了點,可成為皇妃卻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讓徐循又驚又喜的第一個好處,也很快地就被傳達到了永安宮。

☆、暴發

封了妃以後,徐循也可以說算得上是皇帝正式的小老婆了。和那些嬪妾相比,她的地位肯定是要更高的,不誇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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